-Never finished-

“我们的故事永不完结。”

写文公用号,不止一个写手,不止一个故事。

R1SE群像·《Circle》5








刘也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他的眼底下有着浓的化不开的青色黑眼圈。船舱的门为了隔音都用的是厚厚的木材和金属,敲起来指节会痛——不过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痛觉可以提醒一个事实:他的触觉神经还在运作、他还在呼吸、他还在走动…他还活着。




叩、叩。




“嘉嘉,小让,出来一下。”




游轮的地毯是深红色的长绒地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刘也没有回头,他知道焉栩嘉和赵让跟在他身后。泛着淡淡血腥味的空气都沉默不语,凝固成一堵无色的墙。焉栩嘉沉默不语——他认得这扇门:这是贵宾舱唯间住着人的单人间。




站在房间里等他们的还有张颜齐和何洛洛,前者脸色差劲至极,后者标志性的大眼睛里含满了泪水,可是眼神却是麻木的。迟到的两个人差不多都可以猜到发生了什么了,正当赵让鼓起勇气深呼吸想发问的时候,张颜齐转过头看了一眼房间内的浴室门。那是一种愤怒,悲伤的眼神,焉栩嘉觉得这莫名像某种烙铁贴在后腰上一样驱使着自己走上前并且推开门,或许也是遵循张颜齐的本意。




门打开的一瞬间,本来淡淡的血腥味猛地扑面而来,把焉栩嘉压的不能呼吸。他捂着自己的鼻子往门里看,眉头挑了一下就转开了视线,回头问张颜齐:“你发现的?”




虽然焉栩嘉的语气平淡没有起伏,但是神情还是泛起了波澜。张颜齐顺着他手的姿势推开了门,浴室内的景象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周震南躺在浴缸里,浑身是血眼睛紧闭,苍白的嘴唇和下垂的手腕都没有了生命的迹象。他弥留之际的表情已经被血渍污染的看不太清,依稀能辨认致命伤是太阳穴的枪孔。




可是浴室有干涸血迹的地板上分明躺着一把银色的手枪,不该出现在这艘船上的第二个热兵器和那把杀害赵磊的凶器如出一辙。焉栩嘉的脸色惨白,盯着地板上已经半干涸、来自周震南体内的血渍,他最终还是为自己辩解了,只不过语气僵硬又不友好:“我早上说过了,我不再会用它了。”




张颜齐看着周震南被血弄脏的脸、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触目惊心地不断刺激着他的视觉,有一只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胸口,他想起来了很多:有他们在一起写歌到深夜,周震南戴着帽子在桌子上打盹,有他们和姚琛一起练舞累到虚脱躺在地上在春寒料峭的四月青岛吹风扇,还有笑着的周震南、哭着的姚琛、还有——他的拳头捏紧又放松,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回忆不可抑制地喷涌而出无法止住,理智直线下跌。几个小时内痛失两位最亲密的伙伴,一把尖刀在他的心脏里连续戳刺了两下、甚至他们还都是一样凄惨的死法闯入他视野,把温热的血液溅到张颜齐脸上。饶是他总是冷静善于安抚人心也无法接受接二连三的刺激,绷着的那根弦断成碎片划出绝响,他无力地垂下目光逃避这个他不能改变的现实。




一直没说话的赵让怯生生举起手:“那个…我晕过去之后嘉嘉就送我去卧室了,我昏迷的时候抓着他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我可以作证。”




像是默认一样,焉栩嘉歪了歪脑袋眼睛里写满淡泊。张颜齐快要抑制不住情绪出手,却被何洛洛一下子扑上去死死摁着他的肩膀,他几乎是整个人挂在张颜齐身上去压制他。可是何洛洛却哭了,嘴里一边说着不要再吵了之类的话劝着张颜齐,一边把脸埋在张颜齐肩膀上抽泣。潮湿触感从肩膀传来,张颜齐的拳头无力地垂下,最后无力地挤出几个字。




“人都齐了,检查一下尸体吧。”




周震南的遗体已经开始出现僵硬的情况,所以他们并没有把他从浴缸里弄出来。没有挣扎痕迹、手枪离右手很近、在浴缸里的姿势放松——一切现象居然都指向了自杀这个选项。比起凶手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这个结果更让所有人绝望和无助。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变成这样!这到底是虚幻的杀戮游戏还是现实?姚琛荒唐可笑地被不存在的武器凭空杀死在餐桌上,赵磊先行一步失去了理智连续杀掉两个朝暮相处的队友、更荒唐的是他居然重蹈两位死者的悲剧,被同为队友的焉栩嘉枪杀!




张颜齐的思绪越来越乱,缠成一团乱麻,他甚至忘记了刚才哭的几乎断气的何洛洛在几天前把手无寸铁的任豪砸向碎玻璃。他混乱不堪的思维被蹲在地上的何洛洛打断了,他小心翼翼指着周震南卷起袖口露出的小臂:那里有一串烫伤水泡没好的结痂。




“南南这里怎么弄到的?我记得他没做过饭啊。”




张颜齐瞟了一眼那片伤口,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几天前姚琛手臂上出现的伤口,位置和分布——虽然他看见姚琛的时候还只是刚烫伤的样子,周震南的明显已经好了大半,但是形状基本可以断定是一模一样的伤口。




“姚琛是帮忙做饭的,对吧?”他问。




刘也看了眼周震南的手,稍加思索,想起来前几天的事情眉头微微皱起,也发觉了哪里不对:“是的。那天早饭做的炖肉,他没注意到不小心摔倒了,手撑在灶台上但是手臂碰到了锅。我给他去找烫伤膏也没找到。”




何洛洛突然睁大了眼睛,急忙催促他们:“快去把姚琛搬过来,这艘船上的尸体会消失!”




周震南和姚琛的遗体被并排轻放在地板上,几个人分头掀开他们的衣服去查看身上其他地方是否也一一对应。致命的枪伤、手臂上的烫伤、左边膝盖上磕到家具留下的淤青、啃手指啃破的细小出血点……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不知道是哪种神秘的力量让他们两个人关联到了一起,身体同生共死。




“再这么下去不是一个办法,我们要逃出去…还记得“真相”吗…”




何洛洛的声音传到张颜齐耳朵里越来越模糊,好像远在天边。他努力想听清,但是意识却慢慢出走了。他们不欢而散,没有人想听见所谓的真相,没有人有勇气面对已经发生的现实。张颜齐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姚琛的衣服和个人物品还维持着早上他们起床时候的样子。书桌上静静躺着一本活页笔记本——那是张颜齐平时有音乐灵感来了的时候记录的本子,他上传之后已经好几天脑子里灵感空空,满是恐惧,这本珍贵的笔记本当然也就一直没动过。可是现在它却安静地躺在书桌最醒目的位置上,就像游戏里的关键npc在告诉玩家快来点我。




张颜齐坐到桌子前翻开本子,熟悉的触感让他心安。他一页页翻看着以前记载自己愤怒的喜悦的,或老成或稚嫩的文字。一口气翻到了最后,本子的封底上有一行不属于自己的笔迹,工整可爱。




“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周震南。这段时光很难忘,我要先走一步。虽然我可能并不熟悉现在的‘你们’,但是我相信张颜齐,肯定会带着姚琛活下去。”






他指尖微微颤抖,几近要拿不住那本歌词本,再翻过下一页的时候,一张红黑的卡片兀的掉落,夹在雪白的笔记本里突兀地像个幻觉,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张不能再普通的狼人杀女巫牌——他们宿舍里也有那么一套。张颜齐揉了揉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这张卡是什么时候被他夹进本子里的。一阵莫名的寒意升起,他下意识捡起那张卡片,恍惚间卡面却好像发生了变化:女巫的头无力地垂下,脖颈与下巴衔接处呈现着诡异的角度,而她手上装着绿色药剂的,象征“毒药”的玻璃瓶空空如也。




或许是错觉吧,万一那套卡本来就长这样,只是没注意呢。








时间无声地流逝着,即使大多数人如坐针毡,夜晚还是如期而至。入夜的时候海面上起了雾,浓稠的夜色像一头无形的巨大猛兽,随时要把这艘游轮吞吃入腹。




卧室里空空荡荡的,焉栩嘉仍睡在原本的房间。如同前几次一样,赵磊的尸体随着次日太阳的升起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带着溅在被单上的血迹一起,仿佛这个人根本没有存在过—焉栩嘉翻了个身,转为面对着墙面,迫使自己不再看对面的床位。




然而内心中团成乱麻的思绪并能因此平复下去,他闭眼,又睁开,反复重复了好几次这个动作,终于忍不住翻身而起。他反复摆弄着腕上的手表—没有用,无论再怎么尝试,表面仍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机械女声冷漠地回荡在他的脑海,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他登出失败—周震南的死并没有能给他换来一次存档机会。




无名的寒意爬上他的脊梁,二十四小时前任豪传过来的警告仍回荡在耳畔—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飞快地点开信息输送列表,指尖颤抖得点了几回才打开信箱,“信号区”外几个字却无情地将他按回了原型。一滴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未知的恐惧如蚂蚁般密集地噬咬着他的脊髓,他清晰地感觉到什么在微妙地变化着......这已经不是一个游戏,眼下所发生的一切,都远远地超出了游戏的范畴。




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大脑里一片混沌。他深吸一口气,企图冷静下来,告诉自己这大概也是一个游戏bug—或许该找谁说说看,在还活着的人里面挑选一个。虽然还不清楚他们是否也是玩家,但总比孤军奋战强,毕竟就算是Npc手中也多多少少有情报嘛。他自嘲地想着,脑海中大概拟定了人选,比较无害的、最没有动机也最没有可能动手杀人的,是他的话应该没问题吧—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毅然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空荡荡的,夜间的照明被调得很暗,走廊的尽处被黑暗吞噬,像一个深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哒,哒—




哒,哒,哒。




有什么人从深渊那边走了过来。




是比较柔软的鞋底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轻快的,规律的。




哒,哒。




焉栩嘉警觉地抬起头,他捏紧了侧袋中的枪,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却如负重任般地松了一口气,藏在衣袋中的手也悄悄松开了,“是你啊,走路这么静悄悄地,真的吓了我一跳,我正想去找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一把锋利的尖刀直直刺穿了他的胸口,他愕然地抬起头,望向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细碎地刘海投下阴影,几乎遮挡了小半张脸,少年的眼睛隐藏在这片阴霾之下,看不出什么情绪。




焉栩嘉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他愣愣地低头,视线从少年的脸上,游移到少年的胸口—那里挂着一个小小的碎钻吊坠,被制作成时下流行的卡通人物的款式,挺可爱的,他熟悉得很:在上次登出游戏的时候,他亲手做为见面礼送到了少年手中;接着是紧紧捏住刀柄的手,再到那把闪着煞白冷光的小刀:有大半部分都深深地埋入了他的身体里,从那个小小的创口里,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去。一种诡异地既视感莫名其妙的升起,他的指尖稍稍地弯曲,想去抓住衣袋里的枪柄,却又无力地滑下。他觉得有什么不可抵抗的外力再一丝一丝地剥离着他的力气—于是他干脆放弃了抵抗,重新抬起了头,又望向了少年的脸,忽然间就笑了起来。




“是你啊......”他轻声开口,甚至还努力地扯出一个笑,“我知道是你。”




少年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他开始剧烈的咳嗽,失血过多使供氧变得困难,他的世界天旋地转,倒映在视网膜之上的少年的轮廓也模糊了起来。




“你......”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完这句话几乎要用尽所剩无几的全部的生命力,无数的情绪与话语涌至胸口,最后被具象化的却只有寥寥数个字,“你要快乐啊。”




胸口一阵钝痛,少年抽出了刀,片刻后又再次狠狠捅入他的体内。






他无声地长大了嘴,痛觉在瞬间在一处拧成结,在直面死亡的时候,连痛感神经也变得麻木。他只觉得身体也变得重了,连支撑着眼皮也好吃力,他模模糊糊地想着,或许是幻觉—少年的眼神似乎微不可见地变了一下,有什么藏得很深的,几乎连当事人也鲜少想起的东西一闪而过,夹杂着些许无措与慌张,却立刻又被果决与狠戾所吞没。






少年的嘴一张一合的,好像在说些什么—愧疚又坚定地,而他只来得及捕捉到零星的几个字眼:对不起...不要怕...救...




救我?救你?




少年说:对不起,但你不要害怕,我真的是来救你的。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还想还一个笑。






焉栩嘉闭上了眼。




他向深渊中坠去,黑暗终于彻底地吞噬了他。



评论(21)

热度(776)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